当夜他们住在族长的树屋,有一只猫头鹰彻夜守在窗外,他忽然想起他的歌者。
他背叛了她吗?他背叛了他修行了十年的禅,一朝破功,老命不保。
5
回国后,忽然有一天,他给歌者打了一个电话。她问他:“喂,你是谁?”
听到她的声音,他只是腿软,觉得自己快要脑梗了,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。说是她的歌迷吗?太简略了,他对她的感情何止是歌迷这样肤浅。说是暗恋了她十年的人?太粗鲁了,怎么可以把暗恋这两个字赤裸裸地说出来,暗恋不都只能用秋山的落叶有多重、今晚的月色有多美来比喻吗?不是只能存在于诗歌里吗?
最后他说:“我是弗格。”歌者说:“噢,弗格,那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喝一杯,今天晚上我很空。”
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抛下穿着睡衣、做着面膜、散发着香味的珈敏,来到了歌者所说的酒吧。哦,他还是撒了个紧急开会的谎作为仅有的良心。
歌者坐在说好的那个位置上。看来确实很空,身边真的一个人也没有,就她自己。她在喝啤酒,就着一盘薯片。她真是性感又優雅,要知道,能做到既性感又优雅真的不容易。
他对她从没有非分之想,真的。他最大的幻想就是这样:和她对坐,喝一杯酒,说说话,看她用门牙磕着一片片薯片,番茄酱沾在下嘴唇上。
所以,这才是真切的爱情。
可他始终没有勇气走到她面前去。直到她喝光了桌上的酒,结账起身离去。
他尾随她,好像要捡拾她的每一个脚印,珍重着她的每一步行走。她搭不到车,改坐地铁。他也跟她进了同一个车厢。她神情有些落寞,站在门口,背包放在座椅上。他背对他,站在窗口。透过地铁玻璃的反射与反射,他们的目光有一瞬间搭到了一起,他们都避开了对方的眼睛。然后地铁停,她拎起背包准备下车,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,终于鼓起勇气跟她说:“请问你是Dido吗?我喜欢你……的歌很久了。”
他发现他把自己伪装了,伪装成另一个粉丝,拖着粉丝都会有的、见到偶像就变得哆嗦紧张的大舌头,说出幼稚的表白。
她说谢谢,然后就下车了。
6
就在那一刻,在他让歌者像一块海藻随着自己的节律漂开的那一刻,他发现他可以轻易放走而不必费力抓紧什么了。
他也终于有勇气将他的人生去伪存真,第一次面对了自己,面对了自己也不太看好的爱情卦相——有些人是注定孤独的,有些爱情是注定只能存在想象中的,他可以活在想象的爱情当中,反而无法接受正在拥有的爱情!
他跟珈敏摊牌,“其实分手是为了你好。”好像每一个负心汉都会这样说,人们并不理解负心汉,总以为他们说的是托辞,其实有些负心汉还是非常真诚和善良的。珈敏就像任何一个被分手的女孩一样,在听完这句话后,抱着他的脸大哭,“别离开我,我不让你走。”
“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,珈敏。”他又说出了第二个负心汉句式。
他把房子和车还给珈敏。他真心希望她还能遇到她热切喜欢的男人,将这些财富馈赠给他,就像古时候的公主送给比武招亲来的男子一座城池。
有首美丽的古诗写道:纵浮槎来,浮槎去,不相逢。古人没见过飞机,看到天空上移动的UFO,以为那是泅渡银河的小船,叫它浮槎。古代一定也有特别孤独的人,孤独到提起爱情,三缄其口。那是因为之前深深地迷恋过,爱慕过,而后又因太了解自己而放弃了的人吧。小小浮槎,云阶月地,载不动,许多愁。
弗格还是会在世界各地的机场邂逅很多人,那都是些与他无关的人,即使出机场他会捡一只他们使用过的打火机来抽烟,而他们也会捡拾他遗弃在登机口的打火机,他和他们,也不会再有一次心领神会的相逢,就算不是爱情的那种都不会。有些人因为很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东西,所以他们选择孤独。
草际鸣蛩,惊落梧桐,正人间、天上愁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