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那一年的黑色七月,从高考的考场出来,尽管考得不好,但我觉得总算轻松了。于是我和同学去了一家火锅店。刚刚举杯,忽然听到有人在拨弦调音,扭头一看,是一位长发披肩的“异人”,他身材魁梧,年约二十七八岁,面带沧桑,一双深沉的大眼睛,仿佛是两个人迹罕至、深不见底的湖泊。他怀抱一把朱红色吉他,坐在餐厅一角,随意弹唱着。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点歌本,上面写着:每曲十元。
有好几个人上去点歌了。“异人”站起来,三下两下调好音,然后,琴声便如山泉水幽幽地、一滴滴地流淌出来。随后,一个浑厚苍凉的男声响起,人们都惊住了。他唱的是电影《人鬼情未了》的主题歌,自弹自唱,有几分忧郁,又有几分豪放。
那一瞬,我的心里感到一阵震颤,仿佛电流过体。18岁的我,还没有这样被深刻地打动过!我觉得他是一个强磁场,对我散发出一种魔力。
喜爱唱歌的我按捺不住了,走上前轻声说:“大哥,我能和你一起唱一曲吗?”
低头拨弦的他,抬头注视了我片刻,微微一笑,说:“行啊!你想唱什么呢?”
“就唱那首《橄榄树》吧!”
优美而略带伤感的旋律中,他示意我先唱。于是,我投入地唱了起来。歌唱完了,我好半天才从歌曲的意境中回过神来,只见他微微闭着眼,眼角仿佛挂了一丝泪水。直到掌声响起,他才睜开眼,向听歌的客人们说了声谢谢,然后有几分激动地对我说:“谢谢你,你的歌唱得太好了!”
二
“异人”的歌声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记忆里,我的眼前时常浮现出他英俊的面庞。终于,我又去了一次那家餐厅。他发现了我,两眼立即放出光彩。等他唱完了,像老熟人一样向我走来,低声对我说:“明天到磨山去玩吧!”
没想到第二次见面,他就会主动邀请我。我问:“为什么邀请我?”“我怕和你失之交臂。”我终于满脸绯红地点了点头。
他告诉我,他叫阿雄,从四川一路唱来,到过许多地方。当我问他为什么要出来流浪时,他一甩长发说:“我喜欢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感觉。”
一个月后,我知道自己落榜了,落寞愁绪中,不知不觉找到了阿雄。他像大哥哥一样替我擦去泪水:“别伤心,天下的路多的是。”说完,又自嘲道:“就像我,脚下不就是路吗?”见我仍然抽泣不止,阿雄有些不知所措,不知该怎么安慰我。过了一会儿,他替我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,说:“假如你不哭了,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见我真的不哭了,他神秘地说:“不过,这个秘密不能说,你得闭上眼,伸出手来,用心去感觉。”我依他而行,闭上眼。他开始用手在我手心里写字。
他写的是:跟我走天涯。
我的心狂跳起来,这不正是我隐隐期待的吗?
我慢慢睁开眼,只见他眼里充满了无限温柔。“明白了吗?”我故意摇摇头。他突然把我拥进怀里说:“小纹,跟我走吧,让我们到很远的地方,去追寻我们的梦!”
18岁的我第一次感受到异性的狂烈与柔情。我仿佛陷进了深深的大海,有一种窒息般的恐慌,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和激动。
三
就这样,我给父母留了一封信,和阿雄到南方闯荡去了。
然而,刚到广州,便出师不利,在火车站,小偷趁出站时人多偷走了阿雄的钱包。我们两人身上的零钱加起来也只够吃几顿快餐面了。我们只好买了几个面包充饥,摊开了随身带的衣服,在火车站的候车室过了一夜。
第二天,阿雄开始在街头卖艺,我名副其实地跟着阿雄流浪起来。他磁性的歌声总能吸引很多人。看着他那投入的样子,我觉得阿雄是那样坚强,不怕挫折,不怕吃苦。
我和阿雄四处奔波着,可是去了几家酒吧,老板根本不给我们机会试唱。我几乎要泄气了,但阿雄却总是自信地说:“相信自己吧,自信就会成功。”
就在我灰心丧气的时候,一家酒吧老板偶然听到了阿雄的歌,愿意请他当酒吧歌手。阿雄则提出必须带上我这个搭挡。就这样,我和阿雄登上了一家酒吧的歌台。刚开始,台下的观众还在谈着各自的话题,可等我们唱了几句下来,台下的人突然都安静了。一曲结束,掌声、叫好声响成了一片。演唱获得成功,我和阿雄激动得紧紧拥抱在了一起。接下来,点歌者不断。那天晚上,老板一共付给我们1000元,并签了3个月的合同。我高兴极了,这是我第一次挣到钱,而且这么多。
阿雄似乎很淡泊名利。一次我问他:“你的歌唱得这么好,为什么不进入歌坛?”阿雄说:“真正的艺术应该是自由的、朴实的,为什么要去包装自己呢?我喜欢流浪的生活,只有在流浪中才能丰富我的阅历,才能找到艺术的灵感。我准备过些时间再到中国的西部去,我觉得那里有着很深的内蕴,很有魅力。”
我有些激动地说:“你这是不求上进,是浪费才华。我一定要让你获得更大的成功,你信不信?”在我反复的劝说下,阿雄妥协了。他说:“谁叫我爱你呢?”
此后,我开始有意识地接触各种媒体,广交朋友。渐渐地,我们有了一些艺术界、新闻界的朋友。在他们的帮助下,阿雄上了一个电视台的晚会。临上台前,我紧紧拥抱着他,对他说:“投入到你的艺术中去,好好唱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