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姻不是避风港，这一场母女大逃离我蓄谋已久

　　本以为这场计谋只是我的一厢情愿，没想到却是我和她们的双向奔赴。我的努力，替自己圆了梦，也替她们撑起一片天。
　　
　　他们说，婚姻是女人一生的避风港
　　
　　我的老家在湖南省一个偏远山区，那里山清水秀、风景宜人，在外打工的老乡回老家经常感叹说，这里的景色秀丽恬静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。
　　
　　然而，同样静止的，还有人的思想。我父亲是个装修工人，母亲是从贵州远嫁到湖南来的，16岁之前，我没见过外婆那边的亲戚。父亲个子小，脾气却有三尺高，喝酒、抽烟、赌博样样不落，在外吹牛皮，在家打发妻。
　　
　　上四年级那年，有一天我和姐姐放学回来，看到家里杯盘狼藉，桌子翻了，凳子倒了，母亲一身是伤趴在地上，满脸是泪，疼得直哼哼。不消说，又是父亲干的。他每次不开心或喝了酒，都会找个由头对母亲动粗。最常见的理由是母亲没能给他生个儿子，让他成了“绝户”，在村里抬不起头来。
　　
　　这一回，母亲被打到左手骨折，去医院打了石膏。长长的纱布吊在脖子上，她照样洗衣做饭，喂猪养鸡，做得不如意，还要挨父亲的骂。姐姐看着这一切，在一旁不敢说话，我忍不住跟父亲顶嘴：“你这么厉害，怎么不自己做？”话音未落，父亲扬起巴掌：“你皮痒了是吧？”母亲赶紧把我挡在身后，父亲连吼带骂，数落我不孝顺都是她惯的。
　　
　　家里每天鸡飞狗跳，我活得很郁闷，问母亲为什么不离婚跑回老家去？母亲惊慌地看着我：“离婚？离了去哪儿呢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，我嫁到了肖家，就是肖家的人。你们姐妹在哪里，哪里就是我的家，你爸也不是不管家，我怎么能丢下你们呢？”
　　
　　后来我才知道，外婆家条件更差，外公外婆为了给舅舅凑娶媳妇的钱，不惜把母亲远嫁湖南换取彩礼。母亲宁愿挨打也不愿离婚，因为她觉得这段婚姻是她一生的避风港，是生是死都得坚守在这儿。
　　
　　“在家从父，出嫁从夫，老了靠儿。你记住，女人是为老公、为孩子、为这个家而活的。”母亲的话我似懂非懂，默默拿起扫帚打扫院子，心想做女人真可怜，挨打挨骂还不能有怨言，难怪村里人都想生儿子，估计是不想让孩子命这么苦吧。
　　
　　我也很疑惑：一个人的命运生下来就是注定的吗？没有什么能改变吗？可我记得老师说过，知识能改变命运。如果我好好读书，走出这片大山，即使身为女孩，我的命运是否也会不一样？
　　
　　可我看，女人不该是婚姻的牺牲品
　　
　　为了这个梦想，我像小草拼命吮吸阳光雨露一样在知识的海洋里翱翔，奋力苦读。姐姐初中没上完，就听从父亲的安排，辍学和母亲一起在亲戚家的小作坊打工，帮着赚钱养家了。我接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时，父亲点了根烟，长长地吐了个烟圈：“上高中挺费钱的，我抹再多腻子也供不起你，你跟你姐去打工吧！”
　　
　　我咬了咬嘴唇：“不！我不去打工，我要读书！”“女孩子读再多书也迟早是别人家的！再啰唆信不信我打你！”父亲一巴掌拍在桌上，震得茶杯一跳，茶水洒了出来。
　　
　　我手心发潮，心里打鼓，却还是倔强地直视父亲说：“我要读书！”我知道如果自己服输了，这辈子就再没有机会改变命运，于是深吸了口气，甩开拉着我的母亲跟父亲大吼：“你打死我，我也要读书！”
　　
　　“好，老子成全你！”父亲暴跳起来，拳头雨点般落在我身上。母亲和姐姐赶紧号哭着过来拉架，一时间，打声、骂声、哭声、喊声乱成一团。我的犟脾气上来了，咬牙站着一动不动，浑身绷紧。最后，是母亲和姐姐答应由她们俩负责我的学费杂费，父亲才住了手，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　　
　　骤然松下劲儿，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。我惊讶地发现，原来挨顿打也不会怎么样；原来，我自己认准的事儿，比父亲更加不可违逆。
　　
　　走出大山，我靠着母亲和姐姐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读完高中，又靠着助学贷款和兼职收入上了大学。而姐姐被父亲逼迫着嫁给一个赌友当媳妇，她的婚姻也毫不意外地成为父母婚姻的复刻版，不是吵就是打，无一日安宁。姐姐、母亲和我的生活，逐渐成为两条不相交的线。
　　
　　逃离吧，断了念想才成为新的自己
　　
　　大学毕业后，我在外地找了工作，每个月工资发下来，我只留基本生活费，其他的全部打给母亲和姐姐。父亲打电话问我要，我一分不给，任他在电话那端暴跳如雷。
　　
　　外甥两岁时，姐夫外遇，姐姐忍无可忍离了婚，带孩子在外租房住。前年中秋节，我偷偷回姐姐家过节，父亲追上门来找我们姐妹要钱，指着我大骂：“我知道，都是你搞的鬼！我把你养大，你不仅不回报，还怂恿你妈、你姐不管我，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？”
　　
　　父亲越说越气，开始在姐姐家砸东西，还揪着母亲的头发往墙上撞，边打边要拽她回去，小外甥吓得哇哇大哭。我忍无可忍报了警。警察调解时，父亲低眉顺眼、连连认错。没想到警察前脚刚走，父亲立刻翻脸把我们痛骂一顿，还警告母亲说不会放过她。看到父亲这样无赖，我彻底死心了。
　　
　　那天晚上我再次劝母亲：“妈，我们都长大了，也根本不用他当我们的避风港。你为什么还死守着这吃人的婚姻？”“哪有女儿要父母离婚的？再说了，母女都离婚多丢人！”母亲面有难色。我心下了然，言语无力，唯有带她远离父亲，用行动让她知道，她的人生还有另一条路可走。
　　
　　回城里后，我看公司附近流动人口很多，于是和姐姐商量，邀请她来我工作的城市开馄饨馆。姐姐卖掉了车，我拿出为数不多的积蓄租了个小门面。我知道母亲懦弱但心软，开店前特意给她打了电话：“妈，我要上班。姐姐一个人管店面又看孩子，实在忙不过来，求你来帮帮我们吧！”母亲哪里识得破这苦肉计后还藏着调虎离山，只好拎着大包小裹前来帮忙。怕父亲再来骚扰，我编瞎话说不同城市之间手机卡不通用，火速给她换了个手机号，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。
　　
　　母亲、姐姐、我再次汇成了一条线，拧成了一股绳。每天天不亮，我们娘仨就起床包馄钝。皮儿薄馅儿大价格优惠，姐姐的服务态度也好，馄饨馆很快做出了口碑，每天的馄饨供不应求。日子渐渐好了起来，我们也给母亲开工资，让她存着当养老钱。看着存折上的数字渐渐攀升，一辈子没攒过私房钱的母亲激动了，经常临睡前摩挲着存折唠叨：“自己有钱真好，真好！”
　　
　　有了钱撑腰，加上做生意长了些见识，母亲慢慢变得自信起来。我经常在恍惚间觉得，虽然岁月流逝，母亲的腰桿却没有之前那么弯。年底结算，我们居然赚了十几万块钱。我和姐姐把大红包塞进母亲手心里，笑眯眯地看着她。姐姐离异，我未婚，我们姐妹这两个现实摆在眼前，母亲也终于意识到，女人的避风港，原来就是自己。
　　
　　躲了三年，在征求我们姐妹的意见后，母亲终于勇敢地回老家向父亲提出了离婚。“妈，现在你不觉得离婚丢人了？我们可没有逼你哦！”我笑着问道。
　　
　　“你真当你妈傻哩？你当时虽然给我换了手机卡，可是通讯录里你爸的手机号可是我自己删的。你断了他的念想，我断了自己的念想。”母亲也笑了。
　　
　　我心里的忐忑、不安和疑虑瞬时间烟消云散，原来，这场逃离从来不是我的一厢情愿，母亲也默默渴求着我的抗争与成长。未来灿烂，无论故乡在何方，只要我们在一起，哪里都是一片山清水秀。